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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不知为何,初秋之后,雨总是格外地多,十日里有七八日都是阴雨绵绵,陆秋白收起手中的油纸伞,抖落满面的雨珠。

即便如此,蚍蜉撼树又有何妨?

左右不过是一死,死得其所便算是善终。

她无从知晓是否会有法度的公正给予崔氏应有的判决,只能从人心的隔阂上揣度上意。

自先帝薨逝之后,崔文海日渐势大,即便当初太后与之有同盟之实,如今当也视之如眼中钉。

她不想寄希望于变幻的上意,她需要更多有力的证据,需要更加明晰的真相,去还原当初究竟都发生过些什么。

过往的碎片一片片拼接,终于在她面前显现出原本的样子。

当年崔文海尚且未入内阁,同是宦海浮沉,但他的目光却放在如何为自己攫取更大的利益,譬如户部所掌管的茶马盐铁交易。

为着保证朝廷稳固,茶、马、盐、铁均禁止民间私营,为此朝廷另开有专门的盐茶道、茶马道等负责具体的交易管理。

其中尤以茶马道为重。

边境茶马互市本为本朝每年换得必需的良驹马种,维持必要的军需,毕竟她们不得不承认,草原人的马匹确实比之中原的更为精良健硕,若是不想年年收它族牵制,那么培养训练自己的骑兵是很有必要的。

骑兵不能无马,故而好马也就显得举足轻重。

即便不用于组建军队,良驹也是必不可少。

另一方面草原人也同样缺少茶和盐,所以这样的互市交易也算是双方乐见其成,只要她们能够年年换到足够的生活物资,加上大俞本身强有力的军队震慑,草原人自然不会想要冒险侵扰边境,劫掠她们的边民,这也安民利民之策。

而陆易中当时所掌管的正是盐铁司。

茶马互市本就有先例可循,但其中的细则却是大有可为之处,譬如其中究竟采什么样的茶,以什么品质的茶去换取怎样质量的马匹,而换来的马匹有需要注意哪些方面的指标之类。

陆秋白着重调查过陆家出事前后关于这些方面的变动与记录,又去马场和茶仓仔细查过,才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来。

尤其是今年,官仓记录在册换来的马匹均是汗血马,其中以西凉的玉种汗血马为主,此马以通体如玉,奔跑之时其上更泛有盈盈细泽而闻名,可日行千里,耐力非常,是为今年再组一批重骑兵而用。

陆秋白以国子监借马的名义借用过几匹,与描述并不相符,好歹她也是浸淫骑射多年,接触之后更是觉得此马种十分寻常,甚至有些不足,如何算得上是上等好马?

还有官仓中囤着的新茶,一样与记录有所出入。

加之年初端午讯被冲毁的大堤,其中也有熟悉的手笔,上报登记是一个样子,实际所用的又是另一种更为劣质的替代品。

这些桩桩件件累积起来涉及的银两数目之多,陆秋白每每略记都觉得触目惊心,更遑论上上下下涉及的大小官员,恐怕也不是一个小数目,所谓的沆瀣一气,也不过如是。

这些事情,当今太后,曾经的皇后又是否知晓呢?

这个事情最初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

她想起当年那场来势汹汹的瘟疫,就连身在宫廷之内,被层层保护的皇帝都一样身染重病,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,朝廷也不得不急迫地纳入一大批新鲜的血液,以维持日常的运转。

除却她们这些进士及第的,构成整个大俞官场系统更多的是身处基层的小官,她们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考核,只需要能够做事、有人举荐,就能够分得一个职位。

平日里一官难求,但那个时候,朝廷是急需要用人的。

什么事情一旦变得紧急起来,就会容易出现纰漏,平常严格控制的,那时候就会有所松懈。

陆秋白打了个寒战,觉得喉间也有一些瘙痒,这才察觉自己在风里站了许久,遍体生寒,再不进屋避风取暖,只怕明日点卯都要起不来了。

她花了几日的时间将这些时日以来查出的事情细则一一写下,事无巨细,将对应的证人证言还有能够佐证的证据也都细细列出来,确保事情脉络清晰,证据详实,看起来无懈可击。

除此之外,又花了半月的时间走访涉案或是可能知情的大小官员,力求了解得更具体一分。

凡事均亲力亲为,无法假手她人,但她并不觉得劳累,虽然偶然闲暇时也会觉得,要是有个帮手,或是能够培养一批亲信之人就好了,但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,崔文海已经渐渐有架空太后乃至皇权的趋势,她必须更加抓紧一些,拖得越久,胜算就越低。

或许是察觉到她在调查当年的旧事,找上她的人也不少,似乎有些人被什么势力替她挡去了,但也有一些避开了她们的哨岗,轻易地到了她面前。

有来找她告发当年之事的苦主,为破碎的拼图再贡献上一个碎片,有来劝她不要继续的同乡好友,有想让她永远闭嘴,再也无法开口说任何不该说的杀手,还有试图拉拢她,拉她入伙的,她们开出的条件高的惊人,但陆秋白并不感兴趣。

甚至有查到她的籍贯去的,好在一开始她就和师母去信,告诉她们是时候离开暂避。

至于她那舅舅一家是否会同样为避免万一而离开,她就顾不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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