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必要舍近求远,再去冒险搏什么功勋,赌上全部的身家性命,只为更进一步?
说到底,不过是觉得大丈夫怎能屈居女子之下罢了。
当年对母亲是如此,而今对太后掌政亦是如此,做什么要将当年的豪情壮志拎出来做借口,平白地叫人恶心。
薛清方收束府兵,留下三分之一的人守府,其她人照样随她前往宫城外围,今夜还有一场硬仗要打。
大俞自建国以来,还从未如近几年这般内乱不断,先是地方灾祸频发,淳安王趁势而起,好在叛军未到京城便被镇压。
这才太平了没多久,而今京城中内乱又起,城中的喊杀声隐约传来,陆秋白不由得有些担心。
此时两位师母都已在别院安置下来,陆秋白望着窗外不远处隐约的火光,总觉得有些不安定。
“怎么了?”姜林于朦胧中睁开眼睛,她也听到了一阵喊杀之声,不过听不真切。
陆秋白扯了扯将要滑落的外袍,重新将它披正,闻言回过头道:“吵醒你了。”
姜林摇摇头,也从床上下来:“无事。”
二人双双向不远处的皇城方向望去,火光冲天而起,又很快被熄灭了,刚才喧嚣无比的打斗声也有渐渐止歇之势。
姜林心中了然,毕竟之前和薛清方还有太后便聊起过今日的这般可能,略有一些准备,眼下当真发生,不过是在意料之中,算不得十分意外。
但陆秋白却并不知其中还有这许多内情,尤其是勇宁侯府的变动,因而不免有些担忧。
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,隐忧往往不是当下就能看清楚的,她害怕的是今日这些事情累积起来,会为以后埋下久远的祸根。
历朝历代以来,从来也只出了一个女帝,而今萧妧想要走上那个位置,即便天时地利人和,也总会重重阻碍需要跨越。
其中一条便是名正言顺。
如今她所具备的条件颇似武皇当年,但却有一点不同。
武皇的盛世并未在本朝重现,而今的大俞积弊已久,若想登临大统,势必要有力挽狂澜之才,方能稳固江山社稷,开一个太平世。
在太平年间,名声于一个帝王而言是尤为重要的。
现在的萧妧就十分需要一些能扭转声名的大事,为她将来的登临大统做好万全的准备,否则这一口一个妖后,凡事之错总被一股脑归咎到此一事上面,终归不是一件好事。
这倒有些愁人了,如何才能帮萧妧扭转声名呢?
不知不觉间,陆秋白的思绪就有些飘远,甚至忽略了自身当下的危机。
姜林也不过出神了片刻,转头见她这副游离天外的模样,有些不满地嘟囔道:“想什么呢?嗯?”
陆秋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丝毫不为所动。
一点雨丝透过窗扉飘进来,姜林立即将身前大开的窗扇合上,将雨丝阻隔在外。
今夜实在是天都不助,看样子是不必担心什么多余的了。
不过有人却没反应过来。
姜林带着几分气似的走过去,抱住还在发愣的人,单薄的身子硌得她生疼。
陆秋白察觉到一团温暖笼住她,条件反射似地在她怀里蹭了蹭。
玉汝于成(五)
厚重的披袄之下只有一层薄薄的衣衫,交领底衣的领口松松地叠着,不需要解开衣带,也可以很轻易地触摸到对方。
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,扑朔的眼里装着拨不尽的杂绪,姜林顺势覆上陆秋白的唇,蛮横地抢夺她的注意力。
果然,游离的神思终于收回,陆秋白揽上她修长的脖颈,鼻息热烈交缠。
这一夜的混乱很快过去,崔氏破釜沉舟,最终还是折戟而归。
太后这么多年来培植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,这一场崔氏与太后的斗法,还是以崔氏的落败作为谢幕。
但崔党的官员却不能完全一视同仁地尽皆贬黜,总得分一个亲疏远近,如此方才不至令朝中众人人心惶惶。
随着崔氏的伏罪,包括陆氏一案在内的许多桩旧案的真相也浮出水面。
由于崔氏影响和牵连之广,加上太后和群臣的施压,大理寺、刑部和都察院三司几乎是夜以继日地寻找和搜集证据,力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定案。
短短半月之内,朝臣的变动出乎意料地频繁,凡是和崔氏有关的人,该黜落的黜落,该贬职的贬职,情节严重一些的就流放或是贬到地方去。
有些年迈的,勉强能留几分颜面,自乞骸骨,尚能安然归乡。
崔氏的案子在各部的有序配合之中,尽可能地将其带来的影响和变动降到最低,以保证朝廷的正常运行。
如此以来,这桩大事在群臣心中已算是得到了妥善解决,早朝还是要照常上的,一切又重新步回正轨。
陆秋白得了太后准许,将身体休养好之后,顺理成章地再次穿起朝服,就要照常上朝去了。
作为朝臣之中唯一的一个女子,这一日陆秋白却并未刻意选择不一样的装扮。
着装上依然是寻常官员所穿的绛紫色章纹圆领袍,腰上束着盘螭镂金带,佩上金鱼符,足上一双登云靴,发髻高束,裹上幞头,与从前的打扮并无二致。
只是不再刻意描眉修容,使得面相看上去更加硬朗,而是保持了原本的柳眉,以原本的模样走上朝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