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197忘了敲门
这个生日以后,伍桐的生活像装了加速器。
大二到大三课业最繁重,伍桐接下学院给的展馆实习资源,周末便往博物馆跑。以至不再有时间伴舞,缺了的钱需要补,她意外发现粉丝对布展与手作感兴趣,便常常在实习途中,不露脸地直播布展内容。
做展身体力行,伍桐像是一个工人,每天穿着一身黑,在展览场地爬梯粉刷,拆箱拼板。
粉丝里有不少正考研、艺考等考试的学生,拿她的直播做背景音,伍桐又尽其用,借待展内容讲与之相关的美学理论故事。
譬如谈到俄狄浦斯,她会讲弗洛伊德和荣格这对师徒的“爱恨情仇”,谈到亚当和夏娃,她介绍亚当的原配莉莉丝代表着原始的、未被驯化的女性野蛮力量。
尽量生动有趣,能画的,便在地上画小人书。不能的,之后做成视频后期加趣味漫画。鮜續zhàng擳噈至リ:po18et
竟然就在她一股脑埋头做事的途中,有一个视频爆了百万播放量。后来流量直上,一时广告方纷至沓来,她应接不暇。
她看见自己一周涨粉十几万;平日里应当还算无聊的直播,都有万人观看;从前少有一万的视频播放,蹭蹭上涨,稳定在十万以上。
待她稀里糊涂坐在某邀她签约的机构会议室,对着西装革履的经理,听他大谈公司要开拓高知客源和艺术赛道,还能帮她开课售卖艺考课程,他们只抽成40云云。伍桐忽觉太阳穴疼痛,一时空气滞闷,好像溺了水,喘不过气来。
耳边那人还在说:看你外貌谈吐条件不错,要不要看看直播带货?流量能翻三番,要是能做到这条赛道头部,我们——喂,外面有没有人。人晕了,快抬出去!
伍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,长到她以为自己要永滞其中。
她走在大学的大道上,却看见了翠湖。平静的湖面上,有一辆车悬着漂来,驾驶者是沉泠,后面坐着程心蕊和一位孕妇。伍桐心急如焚,想喊他们停下,车子却倏地往前冲,开进了湖里。她从车窗内看见沉泠闭上了眼,仍由自己下沉,心痛得发麻。
犹豫着想跳入去救,湖海变成火海,冲天的火焰,火舌将一个人卷起。那人身体瘦弱,像一根柴,细看竟然是姚景。
伍桐大喊了一声“不要”,想冲过去救他,却被一股不可挣脱的蛮力拉住,她回头,对上经理丑陋可怖的脸,看见他口中生出恶心的长齿,扎入她的脚。他整个人抽搐着,又无端变形,成了一只巨型老鼠。
口中喊咒语一般道:带货!带货!
伍桐回了头,望向那被火舌飞来的人,朝他伸出手,大喊:“小狼!”
睁开眼,伍桐轻轻呼出一口气,竟摸见自己满脸的泪。
她对上天顶刺眼的灯光,下意识往身边看——
姚景不在。
在高中以来,她已经是第二次晕倒了。幸好那位经理还有善心,将她送来了医院。
伍桐感到吼间有灼烧感,头沉得像灌了金属。她一闭目,梦的余悸犹在,眼角还在淌泪,可奇怪的是,她并没有感到悲伤、孤独,或是因姚景不在身边而失望。
泪是热的,她只庆幸梦不是真的,而意识到自己该休息了。
且忽然一个她一直忽略的事实在心中放大——她与姚景已经半月没见面了。
姚景比她还忙。公司明年将要上市,姚景想从台前慢慢转幕后,做公司股东。他关于自己人生的决定,伍桐一向不予置喙,只问他怎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。
姚景似是怕她担心,又开玩笑一般说:不想蹚浑水了,就自己做老板。清华姐给我定了kpi,不肯演戏,就上刚谈的综艺,把一个后辈带出台去选秀。她就让我进董事会。这样,我便有很多很多时间,留给姐姐了。
他三言两语,其中利益纠葛都掩在下面,伍桐总觉得还有内因,又不能逼问。捏了捏他鼻子道:做了老板,不是更忙了?
他勾了勾唇颇为骄傲:那不一样,老板是主动忙!
算算时间,一个月后的暑假,姚景便要去北京录新综艺。她该在那之前,留出些时间多与他待在一起。待在一起做什么呢?也许仅仅是得到短暂的休憩,与他拥抱,相吻。
伍桐,让自己休息一下吧。你太累了。
你已经做得很好了,变得坚强,自己处理这么多事,现在也没有一点情绪崩溃。这一年失眠次数屈指可数,安眠药也从你的生活中退去。现下若发生什么有风险的事,经济也不会出大问题。
她安慰自己,惊喜地发现她已经拥有了很强的主动自愈能力。
伍桐在寝室群发了信息说明晕倒的事,正要给姚景打电话,又想起他今晚是在参加一个甲方活动。她还是没拨出电话,闭上了眼。
噩梦之后便是安眠,好像梦已经将她最沉重的负担消解了,她变得轻飘飘的。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,她记得中途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,再醒来房间却依旧没有任何人。
身体还是疲倦,但她想确认自己入院的信息,早些回寝室,边想出门看看为何没有护士进来。腿刚落地,一阵头晕目眩,她站起身,腿又瘫软,虚虚行了几步,听见有人开了门。
她站不太稳,被来人扶住。耳边声音冰凉,很有威慑力:“这么不要命,是担心我一个人死太寂寞?”
伍桐一愣,身体悬了空,紧接着就被人抱起。她习惯性去揽人脖颈以求稳固,周烨抱着她走了几步,她才觉别扭奇怪,意识到自己在恋人存续关系里。而这种与曾经性友的亲密接触并不适宜。
她动了动腿说:“放我下来。”
周烨却瞥了她一眼,更站着不动:“现在,我是连碰你一下也不行了。你这恋爱倒是谈得守节。”
伍桐并无力气与他掰扯,她心如明镜,并无任何罪恶感。由他抱着行了几步,才看清他比之前更为惨淡苍白的皮肤。
周烨脖间青管清晰可见,胸间心跳很慢。人瘦了许多。
他穿着病人的衣服。&esp;原来她是被送到周烨所在的医院来了。
这一年里伍桐也以学生的身份来看过周烨几次,有时是和班级同学一起,有时是自己一人。
他也还会来学校上课,但大课最多只能撑过三个小时。办公桌上堆满药片,有次伍桐发现他无声无息地趴倒在桌上睡去,像个冬眠的动物,吓得她喊了李崇明过来。
再有一日,她在病房里给他讲了半日的故事,他用那双深邃的眼望着她,蓝湖之下有脆弱浮动。周烨问:能不能在这里陪我到晚上。
伍桐有些许犹豫,问他晚上是指多晚。
他静说也可以晚到凌晨,六点也是晚。
伍桐才严肃道:晚上要和姚景去吃饭。
那一瞬周烨眼中的钝痛与绝望亦刺伤了伍桐,她惊觉这种关心他的行为实则令两人的关系更加不明朗。她的心清明,却给了他期待。
伍桐狠了心,再来的那两次,也只挑他睡着、且李崇明在时。
将将坐到床上,周烨手臂失了力,她才意识到他如今力很小,只是在强撑作正常。
伍桐就着这距离拉开他衣袖,看见他臂间肌肉薄弱,手腕发白,手背已几无再下针孔之处。她心脏发麻,不知说什么才好,他却狠狠将袖子拉回,不欲她再看。又在她反应过来之前,俯下身将她抱住,唇急切寻到她耳畔,一改刚才冰冷的态度。
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脆弱:“你的诅咒成功了。你在我胸口刺了这么多刀,我见了你,就忘了疼。我是不是很低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