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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五十五 布攻防

 

隆庆五年,春,上海城外人头挤挤,都望着淞江拱桥期盼着。

作为市舶司总署所在,这座城市数年来发展得极为迅猛,在原本的县城之外又扩出比县城大三倍的市井,新市区很快就把旧县城比了下去,商业与娱乐设施全都云集于此。以前人家说:“腰缠十万贯、骑鹤下扬州。”如今却常常将扬州换成了上海,这里既是发财地,又是销金窟。上海县的行政级别也水涨船高,由县升级为道——道不是三级行政级别中的正式一阶,乃是一种临时性或特殊性的行政设置。

而今天,上海所有的达官贵人、巨商豪贾空巷出动,大清早地就都跑到城外来吹冷风。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各行各业里的顶尖人物,但这时候却都把身段放得极低,因为他们在等待的是大明皇朝的梁柱、开海事业的巨擘——海军都督府左都督、镇海侯李哲。

这是李彦直第二次接掌海军都督府了。一个人要登上如斯高位,难。登上如斯高位而能全身而退,更难。全身而退后还能东山再起,那就难上加难了。

所有来迎接李侯爷的人,不仅是趋附他的势力,更看好了他的前程,认为经过这么一下野一复出,其地位将再也无法撼动了。

可是他们从早晨等到中午,也没见李侯爷的车马驾到,这一天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,上海新城各街道继续打开门做生意,进进出出的人很多,可就是不见侯爷的大驾。

各大富商纷纷派人打听消息,得到的回复却五花八门,有人说侯爷的仪仗还在杭州呢,也有人说侯爷已经进入松江府,随时就要到达了,在杭州也好在松江府也好,只要侯爷还在路上,大家就都不敢不等。

“等得越久,方见我等的诚信。”

可等来等去,就是不见影儿。

终于又有消息传来——不是来自城外的消息而是来自城内的消息:“大家不用等了!听说侯爷已经进城了!”

“进城?什么时候?”

“什么时候?就在半个时辰前,侯爷就已经进城了。”

“什么?那我们怎么没看到?侯爷从哪里进城?”

“据说就是从这里进城,市坊有认得侯爷的说看见侯爷骑着一头驴子走进海军都督府去了,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厮。”

“什么?骑着驴子?没有车?没有马?没有轿子?就带着一个小厮?”

“听说是。”

众商一听都后悔得跌脚,李侯爷的排场素来大,当初还是海上白丁时,到双屿也已是那等气派,大家方才都猜测着这次他重回上海会是如何壮观的景象呢,哪里知道他反而低调了。

“这也对,这也对。”一个老成的商人感慨道:“做得大事业的人,哪个不谦下的?这就叫胸襟,这就叫修养!”

众人感叹着,唏嘘着,慢慢的便都散了。

待人群散得尽了,才有一顶小轿子从淞江的拱桥上走下来,方才那从城里出来传话的人迎了上去,低声唤道:“都督。”

轿子里的人掀起窗帘一角,果然是李彦直,他看见这人一身市井小商人的打扮,笑道:“刘洗,现在你也是堂堂正五品大官了,手下有几千人,居然还打扮成这副模样,可真是难为你了。其实这点小事,你派个手下来干不就行了?”

刘洗含笑说道:“给都督办事,怎么能不亲力亲为?再说我也喜欢干这等事。”

轿子便由刘洗引着,进了城直入海军都督府,风启蒋逸凡早在那里候着了,一干人入府,高拱捧着打印、宝剑、令旗,左右两排人,左边是吴平等一干武将,右边是殷正茂等一干文臣,文人行官礼,武将行军礼,齐贺李都督重掌帅印。

“各位辛苦了。”李彦直却只是微微点头,并无刻意的抚慰动作。眼前这帮武将都是和他在风浪里翻滚过来的,这帮文官都也都靠着他才升到今时今日的地位,一堂之内都是自己人,也就不用故作笼络之举,便当是久别重逢,反见亲密。

他从高拱手中接过帅印后,由李义久捧了放到桌上,算是完成了新旧交接,李彦直指着那帮武将对高拱笑道:“这段日子有劳肃卿了,这帮莽夫不好对付吧?可有什么冲撞了肃卿的没?”

他这一问诸将都有些紧张了,虽然都是上司,可他们不怕高拱,却怕李彦直,高拱接掌帅印之后文武之间起冲撞的事多了去,虽然念着高拱是李彦直指定的人不敢造反,可日常总有许多行为把高拱气得吹胡子瞪眼,这时听李彦直一问,都担心高拱趁机告状。

谁料高拱却只是笑道:“都督麾下都是百战雄者,又得都督教诲,很是能为朝廷解忧。”

这句回答却避重就轻,诸将一听都松了一口气,自此对高拱大生好感。

李彦直是何等人,也听出高拱这句话里的味道来,他知道自己手下这批武将出身不是海贼就是矿匪,个个性情都不好,虽然经过正规的军营训练,但少年时期积淀下来的狼性鲨性哪里可能尽去?不可能那么老实,却只是笑了笑说:“文武和谐,那很好啊。我如今奉了朝廷的命令,就要出征,可不想出征之前还要先整顿军纪浪费光阴!”

这句话算是切入正题,诸将一齐应道:“我等都着急要跟随都督建功立业呢!只等都督下令!”

“那就好。”李彦直把笑容一敛,喝道:“这次打仗要走海路,所属文武,都给我到主舰上去,准备升帐吧!”

文武便鱼贯而出,只高拱留下,李彦直也还有两句话要和他说,道:“肃卿,这次你交接了这兵权之后,也该回北京了吧,徐相那边,可给你安排好位子没有?”

高拱取出一道圣旨来,脸含笑意:“安排好了,是让我去管户部。”

李彦直讶道:“户部?那么方钝是要掌吏部,还是要入阁了?”

户部尚书方钝正值盛年,这几年部务办得十分出色,和李彦直一系关系甚深厚,如今开海派得势,高拱既要去管户部,那么不管是论势还是论才,方钝都不会被冷落,要么平调,要么就得高升。大明以吏部、兵部职权最重,户部之重,仅在其下,如今正要用兵,兵部等闲动不得,方钝又不如张经懂兵法,所以李彦直便猜方钝的调动要么是去做吏部尚书,要么就是入阁。

高拱说道:“是去管吏部。李默准备告老了。”

李彦直又说道:“可我听说丁阁老准备致仕了,他一走,内阁就剩下徐相爷一个光杆了,我料恩相不肯”

高拱心想你人在福建,对朝中的动态倒也了如指掌,说道:“听风声,这次的廷推推出来的阁臣候选,排在第一个的却是欧阳德。”

欧阳德是徐阶的老部下,李彦直一听就笑了:“呵呵,徐相毕竟是老辣啊。不过他坐那个位置也有好些年了,我看再做个一轮也该避一避了,肃卿啊,咱们这边也得努力啊。”

高拱心想李彦直在上船排兵布阵之前还留下和自己说这些,当然不是等闲言语,身子倾了倾道:“当前天下未定,除了徐阁老和都督,别人怕坐不稳这乾坤!”顿了顿又说:“徐阁老与都督一文一武,乃是大明双柱,双柱擎宇易,独木支天难啊。”

这句话说得很委婉,内中实有担心李彦直要将徐阶排挤下台,所以婉劝他不要急着独揽大权。

李彦直轻轻笑了笑:“肃卿误会我的意思了,我说的是几年后的事情,不过几年后的事情,现在也该准备准备了,对不?徐师威望尊隆,可过几年也老了,我能,干不了文臣的事,但后起之秀总得顶起来啊。只是徐师在北京根底深厚,让他再坐五年,我担心到时候他就不舍得走了,所以我们最好在后面催催他,让他心里有个准备。欧阳德、张经他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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