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
她没说什么,把小狗崽丢了回去,看见那一团黑色的物件缩在燕徽柔怀里,活像是娃见了娘一样,巴不得立马拱进她的衣裳里。
燕徽柔安抚了一下病弱的小狗,只是皱着的眉梢却不展。
她看了江门主一眼,道:“吃食是给您买的,因为我怕我下山耗时候久了,没有时间做糕点,待会您记得瞧一下有没有碰坏。”
“……我先回明月轩了,门主。”
此刻风大,燕徽柔裹紧了小狗,低头绕过江袭黛离去。
江袭黛站在原地。
“门主。您——”
闻弦音站在一旁,欲言又止。
江袭黛支着下巴,抬眸扫了她一眼:“……闻弦音,你说实话,本座往日待人很凶吗。”
闻弦音心中警铃大震:“门主,您是同燕姑娘闹矛盾了吗。”
女人别过头,卷翘的眼睫毛落了下来,显得漫不经心的。江袭黛抬起一条腿,斜卧在软榻上,轻声道:“没有。”
没有?
那大抵有了。
闻弦音可太熟悉门主这话了。
从前每次去见展阁主,闹了些不愉快回来,这女人就要开始自我怀疑,带着一丝委屈地盘问她半晌。
当然,身为杀生门一门之主,她的委屈不会太显而易见,这只是闻弦音找到的一个类似的形容。
更贴近地,大抵是一方华美润亮的皮毛毯子上,落了些蒙蒙的灰,看起来没那么光鲜明媚了。
“本座有时候在想,”江袭黛又抬起眼睛来看向殿外,倦倦道:“想要对一个人好,似乎比对一个人差要难一些。”
“门主此言是对的。被人讨厌的法子有千万种。”闻弦音顺着她的话说:“投其所好却是一门学问。”
是吗?江袭黛肉眼可见地又黯淡了些许。只是她嘴上没说。
她兴致偶尔一来,好心提醒燕徽柔而已,不知怎的,似乎难得吓到那个小丫头了。
从前怎么对燕徽柔都让她的好感蹭蹭长,但是今天认真为她考虑却反而降了一点。
可能是自己太不合时宜罢了。
倒也没什么。
一件小事。
只是那种很多年前埋在心底里的,一些并不光鲜的情绪,又有些波澜再起。
这么多年来,风风雨雨也闯过了,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——
江袭黛素知自己不算是讨人喜欢的性子。
她并不善良,甚至有点偏执狠毒;也不温柔,一向不懂得包容别人;浑身上下除了一张皮囊生得娇媚动人以外,也没有值得别人多看几眼的地方。
而纵然是为数不多引人喜爱的地方,招惹过来的却大部分是下流的揣测和污蔑。
闻弦音一看门主脸色有些苍白,双眸放空不知道在若有所思些什么,她的心头更是跳了跳。
坏了。这熟悉的感觉。
比起江袭黛一声不响地思索,闻弦音更愿意她骂人一通再摔点东西。毕竟后者,门主骂完了砸完了以后心气舒畅,便无需人去猜去哄。
但若落到前者,她心神不稳定还算轻的,能做出什么事来还不好说——
闻弦音心中微凉,她想起了有一次,很早之前的一次。
江袭黛出门回来,不知又怎么了,一直关门不出。待到闻弦音再来看时,她们门主抱着双膝坐在地上,手上全是碎瓷,胳膊上划了好几道口子。
结果那女人就精神不振地看着血流着,也不去止它,地上滴滴哒哒淌个大一片,瘆人得很。
闻弦音从回忆里把自己摘出来,连忙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:“门主,您晚上想吃点什么吗?”
江袭黛全然不知道弟子的心情有多紧张——她很显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,被这一唤就回了神,随口道:“燕徽柔带回来的,有些凉了,你拿去热一下。”
燕徽柔带回来的吃食, 居然不是甜口的。
江袭黛将外面那层油纸剥了,又将糯米团子裹着的一层荷叶剥了,拿筷子戳了半晌才确认——
咸甜口的。
罢了。今日不和她计较了。
江袭黛想起燕徽柔说吃多了糖会牙疼的话,心中勉强地原谅了她。
她面色淡淡, 有些嫌弃地尝了一点。
荷叶包裹过的糯米清香, 混合着甜枣的蜜软还有一点肉块的脂香, 入口即溶, 回味生甘,好像也没那么难吃。
尝了约莫四五口以后,江袭黛眉梢舒展,决意把这个东西列入日常点心。
燕徽柔很会找好吃的东西。为什么那个小丫头总能无意点上她的喜好?
隻是——想到燕徽柔。
今晚还要让她过来吗。
才舒缓一点的心情, 又凝了起来。
江袭黛想了想, 捏着筷子的手松了一下。
罢了。
隻是正打算放她一日休息时, 却有细微的声响从琼华殿的门口发出。
“门主?怎么一个人在这里,灯都不点。”燕徽柔的声音温和响起。
她手里端着一碗酒酿圆子, 今日也加了点桂花碎。像是一层金沙汪在润泽的米汤色中。
燕徽柔一路走过来时, 顺便挑明了一盏灯火, 温暖的火光照亮了殿内的昏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