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
江袭黛看着她,嘴唇轻抿着,没有说一个字,只是微微牵了一下。
令燕徽柔诧异的是——
鲜血从女人的唇边滑下,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,一行行坠着,如万千的红珠串。
这伤势与她几乎一模一样。
“……江门主?”
她脑子里一片空白,不明白发生了何事。
为什么江袭黛也会这样?
江袭黛定定地看着她,自肩上褪下自己的衣衫,直至于露出胳膊。
那个地方同样微微红肿着,好一道剑刃抽过的痕迹。
“瞧见了吗,燕徽柔。”
江袭黛拿起燕徽柔的手,放在了自己的颈脖上。
燕徽柔下意识放松了手掌,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抵在了她的颈部。
那个血脉交错的地方突突地跳着,燕徽柔突然有一种错觉,好像江袭黛把性命交代给了自己一样。
良久。
“本座活到如今,也算是纵横天下,没什么可惧的东西。”
“多少人、多少你仰望的前辈修士想要买这条命。”
燕徽柔朦胧的视线里,女人的影子蔓延了过来。
江袭黛靠近了她,拇指缓缓摩挲着燕徽柔被迫放在她脖子上的一隻手,“只可惜都没那个本事,一代天骄也好,祖辈宗师也罢,皆奈何不得我一个。外头名声响得很,本座亲去会时,又发现是个纸老虎。”
她说这话时,轻轻勾起唇角,姿态甚是高傲,浑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。毕竟于她而言,那全是一堆手下亡魂跳梁小丑。
谁敢如此藐视天下之人?
也唯有令天下之人闻风丧胆的杀生门门主,能够格说这句话。
燕徽柔浅浅地喘息着,她听了这话,心中不知为何半是难过半是庆幸。
“可是……燕徽柔。”
江袭黛的话锋一转。
“你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单枪匹马杀了本座的人。”
“唯一的。”
那双桃花眼不再笑,到底也温和下来,转而盈盈地看着她。那道目光复杂,里头似乎还蕴含着什么,但是一如浮光掠影般闪过。
燕徽柔却看不真切了。
江袭黛道:“如此天资——怎么好意思说‘太弱’这两个字?”
燕徽柔愣在原地。
一瞬间, 从前被她刻意忘却的疑点,在此时忽地串了起来——不知道是不是被撞狠了,竟然走马灯一样地在脑中重复着。
自己一介凡人,却被锁到洞牢之中。
模模糊糊的声音。
底牌。杀手锏。
展珂横在她颈部的剑, 要挟着她来对付江袭黛。
在杀生门罚跪, 晚上被突兀地塞了药。
到后来……
江袭黛醉酒后, 捧着她的脸, 说从来都想要杀了她。
一幕又一幕,在她眼前晃着,曾经不愿意去仔细思索那些真真假假的东西,此时更不知道是真是假了——它们像是走马灯的影子, 又像是天空塌下来了, 所有的星星撞在一起, 晃得人目不暇接,于是脑中只剩下一片彻白的空茫。
“我……”
“我没有猜错, 也没有误会, 对吗。”
燕徽柔心乱如麻, 抬眸对上那双静静瞧着自己的眼睛:“您一直是想要杀了我的,那次历练……我没猜错,我就说怎么那么矛盾。但是我不愿意细想了。”
她的声音有些无所适从, 甚至忘了一惯的敬称,茫然道:“难怪,你那天带我回杀生门, 肩膀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。”
“难怪,你那天处处被展阁主掣肘……我还以为, 你是心软。”
“难怪你不怎么罚我,不是因为不恨, 是因为不能……原来是因为不能……”
“对不起,江门主。”
燕徽柔说着流了泪,突然崩溃起来,泪和嘴角的血一起流着,显得很是狼狈,她摇头道:“你本来是无所不能的,因为我,你必须得把我看好,我是你的弱点,是我害了你……”
为什么她会伤了自己最爱的人呢?
这远比江袭黛不爱她的打击来得更大。
因为她的存在,她亲手给江袭黛套上了锁链。
江袭黛生来自由,无拘无束,焉能不恨她?
一想到这里,燕徽柔突然有点绝望。身子的力气泄了大半,她本来是很痛的,但一想到江袭黛此时也这么痛,燕徽柔就有点没办法接受了。
她意识昏沉地想,我不能成为江袭黛此生最大的威胁……
燕徽柔目光垂下来,心中慌忙之时,忽地咬紧了嘴唇。
江袭黛看着她的眼睛陷入黯淡,心中忽觉不妙,一把捏住了这小丫头的嘴,却发现她牙根用力,竟然是想要咬舌自尽。
其实燕徽柔想岔了,她也算是跨过了修仙的门槛,这么做并不会死,最多痛晕过去。
但是这不影响江袭黛看见这个小丫头如此举动,心里怒火一窜三尺高。
脑中某一根弦,轰地断了。
恼极。
江袭黛气不打一处来。
刹那间,她扬手甩给燕徽柔一巴掌。这一掌打得自个也呛了一口,终于把这危险的行为打断。